第5章 让我再睡一会

我和他们道别,嘱咐秦舒好好休息。见她有气无力地对着我翻了个白眼,一副“老娘还没死”的样子,我就知道她这个人福大命大,的确是没事了。

离开时我又绕去了手术室,正好碰见沈明轩被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,医生在和沈家的人说话,手术倒是成功的,只是能不能醒,得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。

我远远看着沈明轩,他躺在病床上,消瘦憔悴,面无血色,戴着氧气罩,这个人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,当年追在他后头跑的女孩子并不比追秦云开的少,只是碰上了爱情,不知为什么就再也骄傲不起来。

看着他如今的样子,我竟然有种兔死狐悲的心情。

我站了有半个小时,沈家的人不认得我,以为我是沈明轩在外面的哪个红颜知己,纷纷看向我,我连忙摆手离开,这才逃过了盘问。

外面天已经黑透了,腕间的表指向九点,我走到了医院前门,打算叫个车回家。刚走到门口,我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柱子上抽烟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准备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路过,从此也不必再有交集。然而我刚走到他身旁,就听他开口问:“他呢?”

我站住了脚步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。

秦云开把手上的烟按熄在垃圾桶里,回头问我:“不是说你有男朋友?你出车祸入院已经有八个小时了,他人呢?”

我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,但秦云开这样精明的人,我要是沉默太久,就是在他面前自露马脚。我抿了抿嘴,扯了个自己觉得可以瞒天过海的谎:“他现在不在本地,我没告诉他,不想让他担心。”

秦云开阴阳怪气地说:“怎么我从来不知道你这样体贴?”

我不想再和他拉扯,一言不发,低头就走。秦云开在后头跟了上来,我回头瞪着他,他就站住了脚步:“我送你。”

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冷漠一些:“不必!”

但论冷漠我怎么也比不上秦云开,他看向我:“别忙着拒绝我,秦舒吩咐我的。”

他搬出秦舒来,知道我不好拒绝,神色间有些挑衅的意味。我又累又痛,不想和他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吵闹游戏,没理会他,继续往前走。

谁知他又跟上来,握住了我的手臂,将我往停车场的方向拉。我终于爆发:“秦云开!我说过我有男朋友了,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我!”

秦云开冷冷地回头,却不应我,只问:“拉痛你了?那要么你自己跟我走,要么我抱着你走。”

这个人从前就是顽石一样的倔脾气,我和他硬碰硬只能一败涂地,他说得出便做得到。我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停车场,理智终究占了上风,我深吸一口气:“你放开我,我自己走。”

他当真就放开了我,放慢了脚步,沉默着和我并肩走着。

直到上了车,他才开口问我:“地址?”

我警惕地看向他,我早已下定决心和他划清

界限,连秦舒都不知道我的地址,我要是告诉他,难保他不会纠缠不休。

我斟酌着要编一个假地址,他却冷笑着开口:“岳茗,别糊弄我,就算你不说,你觉得凭我的能力就查不到吗?”

是啊,我怎么低估他了,堂堂秦家三少,如果他执意要查,又有什么是他查不到的?

我乖乖报出地址,便闭上眼睛装睡。他也不吵我,安安静静地开车。一整日的疲惫都在此刻袭来,在颠簸中,我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“岳茗……”在香甜的梦里,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我。

我一时以为回到了我的20岁,我逃了枯燥的公开课,躲在树下睡觉,秦云开陪着我,伸直了他的大长腿给我当人肉枕头,我以天为盖地为庐,就着婆娑的树影心安理得地睡过去,直到有人轻轻摇我,以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口吻道:“岳茗,你睡够了没有?我的腿麻了。”

我使劲拍开那只摇我的手,下意识地撒娇:“云开,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嘛。”

那只手便真的停了下来,不再摇我。

不远处响起汽车的鸣笛声,我一下子惊醒,入眼是汽车的风挡玻璃和窗外灯火阑珊的夜市街,这里是景川,不是旧金山。

这哪里是我的20岁,我又做梦了。

我扭过头,就见秦云开趴在方向盘上,懒懒地看着我,眼里的冷意消失无踪:“嗯?睡饱了?”

我木讷地呆坐着,还没从迷糊中清醒过来。

他又笑了:“不是叫我让你再睡一会儿吗?怎么自己又醒了?”

我在心里暗骂该死,肯定是我说了梦话。我立刻转移话题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这几年没回国,路都不认得了吗?”

我气急败坏地想扳回一城,谁知他却一点怒意也没有,宽容地对我说:“下车吧,先吃点东西再回去,你睡着的时候肚子一直在叫。”

一整日没吃过东西,我的肚子的确不争气地一直叫,于是我无可奈何地跟着他下了车。

这条夜市街是城市一景,十多年前就很繁华,从晚上八九点开始营业,一直到隔天清晨。

以前一放假,我就打着“民以食为天”的旗号,总是往这里跑。

秦云开是被我带来的,他那种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少爷,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路边摊的乐趣,每次来总是横眉怒目,嚷嚷着环境不好不卫生,但是吃到最后,却要跟我抢最后一根牛肉串,抢不到还要发脾气撒泼。如今他带着我熟门熟路地在夜市里转,俨然一个熟客。

从出事之后,我就没吃过东西,路过许多海鲜大排档和烤串摊之后,我彻底放下和秦云开对抗的准备。任他天大的事,吃饱了再说。

我在意大利时吃喝都不讲究,有时候一片面包就着一瓶矿泉水就是一餐,更别指望有从前一馋就可以吃到的烤串小吃。重临旧地,我不争气地左顾右盼,竟然忘了此时此刻我身旁还站着一个秦云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