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陈木
——你可以躲着我,但起码记得去换药。
距离秦舒车祸过去了数天之后,我的手机里收到这样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,没有署名,号码亦是陌生的。
看来如今确实是没有秦三少查不到的东西,我的手机号码他知道了,怕是连我的住址和工作地点他现在都了如指掌了,可是他没有来找我,我惶惶了几日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周末的时候,我打起精神去医院看秦舒,顺便给左脚的伤换药。
秦舒恢复得很好,虽然不能下床,但看她躺在床上指挥孔深给她削苹果的样子,就知道她离康复的日子不远了。
她对我几日没来看她怨念颇深,噘着嘴瞪了我数分钟,才恨恨地说了一句:“没良心的!为了躲云开那小子,连看都不来看我了!”
我连忙赔笑,低头认错:“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?”
秦舒“哼”了一声,接过孔深削好的苹果,扭过头咬得咔嚓响。趁着秦舒在闹别扭不理人,孔深将我叫到门外:“沈明轩的事小舒她不知道,你别跟她提起。”
我愣了一下,那时她伤重,大家都是瞒着她的,可是如今在同一个医院里,等她可以下床了,按照她的脾性,只要逛上一圈,哪还能不知道沈明轩的事?
孔深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,垂下眼睑:“我和沈家交涉过,他们现在已经给他转了院,而且人能不能醒过来,还是个未知数。但无论他能不能醒过来,我希望小舒永远都不知道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他抬眼看我,我莫名从中看到了一丝决绝和恐慌。
我们都太清楚秦舒的为人,即便她从不爱沈明轩,但是他为她落到这种地步,她不会怪他破坏她的婚礼,只会为他愧疚一生,不得安宁。而在愧疚之下她会做出什么选择,我和孔深都不敢想。
我点了点头,算是答应孔深保守秘密:“这样也好,沈家应该也不想他再和小舒纠缠了。总之……你们好好的。”
爱情里,爱得最卑微的那个人牺牲得最多。而我自私地为了秦舒做了这样一个选择,我希望她永远安宁,去爱她爱的人,而不是背负罪责惶惶不安,即便这样,对沈明轩有太多的不公平。
我和孔深在门外自顾自沉默的时候,秦舒在病房里已经坐不住了:“喂!岳茗,你不会真的走了吧?”
我惊醒过来,连忙走进房间里,而孔深还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房门口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秦舒对我发脾气向来不会超过20分钟,刚才还一脸乌云密布,现在已经多云转晴,拉着我的手撒娇要吃葡萄。
我给她剥葡萄,她就像个小孩一样巴巴地看着我,愣是把自己的眼睛给看红了,半晌后才有些委屈地开口:“岳茗,你一走就是六年,你知不知道,我很想你……我和云开,都很想你。”
我的动作滞了滞,即便如今回到旧地,见到这样多的故人,可是听到那个名字,我始终还是不能释怀。
我把剥好的葡萄送到她嘴边,她囫囵地吞了,又问我:“你和云开谈过了吗?”
“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我知道这话题终究是避不过了,“我和他早就结束了。”
秦舒直直地看着我,看了很久。我不知为何有些怕她的目光,转头去看窗外。窗外的阳光落在榕树茂盛的树叶上,葱葱郁郁,我盯着那一大片阳光,直到眼睛有些花了,才听到她开口。
她说:“岳茗,我不知道当年你们究竟是怎么了,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云开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?他从前是什么样子,你和我都清楚的,你走了之后,他一个人跑去国外开荒,愣是把快要倒闭的分公司撑起来。那几年他每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,他那么拼命,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为什么?”
那些我在意大利午夜梦回的夜晚,我也从没有问过,秦云开知不知道为什么。
但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,我只是笑了笑。秦舒知道我现在的脾气油盐不进,她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我:“反正你如果下了狠心,就狠心到底吧。”
狠心到底,不要再理会秦云开,把藕断丝连、破镜重圆的机会都舍弃,我和他最好的结果,大约就是各自安好。
但我了解秦云开的脾性,从小到大他都很倔,即便如今他变得比从
前成熟稳重,但还是那个性子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要断了他的念想,似乎只有一个办法。
从医院出来以后,我直接打车去了影视公司上班。
“我的祖宗,你可算来了!”场助看见我激动得老远就迎过来,“你请假这几天,我们组的发型都快土成七十年代的了!”
我左脚还有伤,被她拉得走路时踉踉跄跄的。小姑娘很热情,短短一路,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对我说了个遍,大多数是隔壁组大牌的编剧陈木和这部戏的女主角传了绯闻。
陈木近几年当红,拍的几部戏票房都奇高,拿了不少奖项。人虽然如他的名字一样沉默,时常板着一张脸,但人人都认为这是他本身自带的艺术家的气质,倒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。
在秦云开以后,我见过不少这些号称让女人神魂颠倒的男人,意大利那样一个浪漫的地方,更不缺的是情种,如今在影视公司,来来去去都是有着漂亮面容的小生一哥,可是,他们都不是秦云开。
我的爱情像一朵向日葵,只能向着一个太阳,离开了那个太阳,我的爱情就只能死了。
我正在出神,就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场助忽然安静下来,我疑惑地抬起头,就看见今天的话题男主角陈木靠在化妆间的门口抽着烟,目光透过萦绕的烟雾看过来,冷之又冷。
公司说小不小,说大也不大,很多人都是熟面孔,更遑论是如日中天的陈木,我自然是认得他的。
小场助吐了吐舌头,吓得掉头就走。可我还得进化妆间,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,然而他还堵在门口,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。
我这几天疲乏非常,也懒得应酬,只是冷声说:“不好意思,麻烦让让。”
他还是不动,我有些按捺不住,抬起眼睛看他,却见他熄灭了烟:“岳茗?”
我只是一个无甚名气的发型师,跟的是一档不咸不淡的室内综艺,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我。
我以为他要就我们背后谈论他的事情兴师问罪,谁知道他下一句却问我:“垂鬟分髾髻会梳吗?”
我愣了一下,还没回答,他就拉住了我的手臂:“跟我来试试!你今天到我们组帮忙。”
陈木在拍一部古装戏,戏里女主人公的发式多变,而陈木出了名的苛刻,剧组的发型师梳来梳去都梳不出他剧本里要求的样子,重梳了数十次,心里紧张下手不稳,演员的头发都不知道扯断多少,左右受气,被骂得狗血淋头,一气之下哭着跑了出去,找不着人。
公司的发型师虽多,可都不愿和陈木打交道,都早就望风而逃,只有我这个不知情的,被当壮丁抓了过来。
我给演员梳头的时候,陈木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,我觉得有些好笑,我从小到大都是那个野脾气,我连秦云开都能应付了,其他人我也就怕不起来了。
我在一群人担惊受怕的目光中给女演员梳完了发髻,回头坦然地看了看陈木:“是这样吗?”
陈木没有看我,只是盯着女演员打量,似乎要把人看穿了,女演员被看得头都不敢抬。一分钟过后,他才开口:“进棚。”
自始至终,他没有看过我一眼,也没道过一声谢。
以前在秦舒的圈子里,这样心有傲气、飞扬跋扈的人见多了,我也没有放在心上。只是我莫名想起秦云开,想他少年时用嬉笑怒骂掩藏起来的冷,当时还以为自己可以暖他一辈子,但后来一路走来,也只能叹一声自己年少热血时过分天真。
我在陈木组里待了一天,见识了冷血魔王如何碾压演员和工作人员。一天下来,几场戏的发型都不一样,要不是我从前就喜欢研究古代发式,恐怕也得被他骂着跑出去。
收工的时候,副导演叫住了我:“哎,走什么?今天公司联谊聚会,大老板也去,好吃好喝好玩,你走运了,这种事情不多见的。”
我顿住了脚步,回头看着他:“很多人去吗?”
副导演笑眯眯地回答:“老板请客,谁不去啊,何况,有很多帅哥哦!”
我心里一动,探望完秦舒之后,那个念头又浮了起来。我太了解秦云开,他暂时的蛰伏只是为了更猛烈的攻势,我让他难受了这么多年,毁坏的何止是他的自尊和信任,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。